休寧·有滋有味|裹粽香糯撫鄉(xiāng)愁
休寧有民諺:無粽不成年。
當(dāng)?shù)赜酗L(fēng)俗:過年裹粽子。至今還沒有考證清楚的是:這一方水土上的父老鄉(xiāng)親,為何偏偏要在春節(jié)忙碌此物?
問過一些老人,他們也沒講出個所以然。只是說:老祖宗就這么做的,一代一代傳下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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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兒時的記憶里,年前要做的事情很多:花生瓜子是要炒的,頭是要剃的,澡要洗的,新衣服也是要做的。凡事情總有大小巨細(xì),大約在小年前幾天的一個晚上,發(fā)黃的電燈泡或燈罩被熏得暗晦的煤油燈下,當(dāng)家人開始商量過年的大事,樣子是很鄭重其事的。
排在第一的當(dāng)然是包粽子了:今年下多少米;是否還是豆沙、板栗、紅棗、豬肉幾個品種?何日動手?幾時收工?最重要的是預(yù)算,算來算去,怎么得要好幾十塊錢,唉,又出現(xiàn)赤字了。父親搔搔頭,咬咬牙:手頭再緊,粽子還是要包的。
鄉(xiāng)村人家,就多裹一些素的,板栗紅棗什么的,都是自家樹上的。
包粽子是一個系統(tǒng)工程,那是需要全家齊上陣的。我們一改平日里的懶惰,歡歡喜喜地做起分在自己名下的活兒。
我被打發(fā)去洗箬葉了。一扎扎三、四寸寬的大箬葉在井水中浸泡了幾天,身體舒展開了,容顏已變得翠翠綠綠的。一番洗浴之后,更顯得青蔥可人,像是剛剛從雨后的林子里采來。
父親說,璜尖的箬葉最好,可就在大深山里,挑出來賣要翻山越嶺走一天。
兩只手盡管凍得通紅,但冬天的太陽是暖暖的,想想漸行漸近的口福,心田大概像湛藍(lán)的天空一樣晴朗。
粽子的味道最終取決于里面的核心——肉粽須用上好的豬腿肉,在料酒、醬油中浸泡得入味;甜粽的豆沙須在顆粒飽滿的紅豆里擠出、炒干;板栗要風(fēng)干、蜜棗要綿甜……這一切,都由能干的主婦一手操辦,他人很難染指。
特別需要提醒的是,豆沙做成囊時,里面一定要放一小塊豬油或肥肉,如此,豆沙才會香糯綿柔。
最講究的是“灰汁粽”。古時候沒有冰箱,先輩們把干稻草燒成灰,包在紗布內(nèi)用燒開的水沖泡、澄清、過濾后產(chǎn)生的汁。沉淀個把小時后,取用淡黃色清汁,倒入糯米浸泡,半個小時后糯米也呈現(xiàn)淡黃色。這樣的粽子,保質(zhì)期長,而且浸過灰汁的粽子清香利口、韌柔糯綿,吃起來特別粘性,富有口感,屬徽州粽子的品牌。
徽州粽子的形狀很另類。枕頭狀、四只角尖尖的,它的寓意是高枕無憂,平平安安,順順利利;長長的身子中間有兩三道捆索,那是撕成條條的棕櫚樹葉。捆索扎得要寬緊適宜,老手出來的產(chǎn)品,一只只有棱有角、青翠苗條、有模有樣。
我家的裹粽一般是豆沙與豬肉的兩種,前者三道索,后者兩道索,吃的時候不會弄錯的。
休寧是狀元縣,裹粽又是休寧傳統(tǒng)美食,“粽”諧音“中”,粽子被箬葉裹著,有三道捆扎,休寧人幽默,趣稱“連中三元?!?/p>
當(dāng)年趕考的士子們,包裹里是否有親人臨行前塞進(jìn)的幾個裹粽?山高水長,路途迢迢,一口粽子,一縷鄉(xiāng)愁。
煮粽子要鍋大火旺,燒的是又干又硬的“柴老”(樹根)。它的火是從中間發(fā)出的,呈均勻的團(tuán)狀向上升騰,既生動又穩(wěn)重,熱力均勻。
柴老早在半年前就在柴市上買下了,而且在大太陽下曬了好些個“日頭”,又干又硬,碼在那里,為的就是這一年一次的“獻(xiàn)身?!?/p>
負(fù)責(zé)燒火的一般也是孩子,倘若他曾讀過一點神話故事,看到火舌快活地舔著鍋底,就會怔怔地發(fā)呆,想些仙女下凡、黃鼠狼成精的故事。冷不防,脖子上會不輕不重地挨一巴掌,“火是怎么燒的,晚上還吃不吃粽子了?”調(diào)皮點的會找一本小人書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翻看著,并在滾燙的炭灰里偷偷塞進(jìn)一個紅薯什么的。冬天的紅薯又綿又甜,拿出來吃熱乎乎的,也算解了煮粽時的那個饞。
一鍋粽子要煮兩個多小時,最高潮當(dāng)在起鍋之時。鍋蓋打開,一只只異常飽滿、“三圍”凸現(xiàn)的粽子被長長的火鉗子夾出,置放在大蔑匾里冷卻。趕快剝開一只,盛在碟中,急急地送往長輩的屋里。
老人家發(fā)出了一句“味道不推般”(味道不差),才算功德圓滿,全家人也才可以歡歡喜喜地享受自己的勞動果實。像這樣的粽子,吃兩個就可以了,最好是甜咸各一,這樣才不膩。
剩下的事情就是修剪一番,弄的整齊干凈,然后用長竹篙把粽子串起來,掛在廚房的梁上。
最要緊的防老鼠和貓,特別是饞貓,早就盯瞄上了,它也要過年呀!
用的竹篙越多、越長,說明這戶日子過得不錯,就像過去東北那邊人家日子過得咋樣,就看院子里的酸菜缸多不多,大不大。
粽子一直可以吃到開春,最好的吃法是放在火籃上慢慢地用炭火烤。別看炭火暗幽幽的,可火力挺足;待到粽葉焦黃變脆、里面的油微微滲出,滴到炭上“吱”地一聲,才剝開食之。
一碗粥、一個茶葉蛋、一個粽子,是休寧那時較為殷實人家早餐的標(biāo)配。
現(xiàn)在過年裹粽沒有當(dāng)年那么普遍了,特別是在城里;還樂此不疲地操持此事的,既是對這一美食的留戀,亦是年味與鄉(xiāng)愁的釋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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