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西問|章麗:民間航海家汪大淵為何被稱為“東方的馬可·波羅”?
提起中國的遠洋航行,人們多半首推明代鄭和七下西洋。鮮為人知的是,早在元代,被稱為“東方的馬可·波羅”的江西南昌人、民間航海家汪大淵就附商舶浮海,足跡遍及亞非幾十個國家和地區(qū)。
汪大淵為何被稱為“東方的馬可·波羅”?他與鄭和下西洋有何區(qū)別?豫章師范學院副教授章麗一直在從事文化和旅游國際傳播研究,近日她在江西南昌接受中新社“東西問”專訪,講述這位中國民間航海家的故事。
現(xiàn)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:
中新社記者:汪大淵被稱為“東方的馬可·波羅”,你認為二者有哪些共性?
章麗:1330年冬春之交,弱冠之年的汪大淵由泉州港附舶(搭乘商船)出海,沿著古代“海上絲綢之路”,開始了他的第一次航海旅行。這次航行的區(qū)域,遠至阿拉伯及非洲地帶。1334年回到泉州,前后歷時近5年。1337年,汪大淵第二次由泉州港出航,航涉的區(qū)域重點在南海諸島周邊國家。1339年夏秋間回到泉州,前后歷時近3年。
遠航回國后,他把兩次航海所見記錄整理,寫出了《島夷志》。至正九年(1349年)冬,汪大淵過泉州,適逢吳鑒(元代文學家、歷史學家)奉命主修《清源續(xù)志》(即泉州志),因泉州為市舶司所在地,應(yīng)記外事,遂將《島夷志》附于《清源續(xù)志》之后。1350年春,汪大淵回到故鄉(xiāng)南昌,復(fù)將該書以單行本刊印,并請張翥(元代詩人)作序,“以廣其傳”。后《島夷志》佚失,所幸該書節(jié)選《島夷志略》在清代被《四庫全書》收錄。
《島夷志略》上承南宋周去非《嶺外代答》和趙汝適《諸蕃志》,下啟明馬歡《瀛涯勝覽》、費信《星槎勝覽》等書,很早就引起了西方學者的重視,被譯成英、法、日等多國文字供國外學者研究。復(fù)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博士、蘇州大學教授魏向東所著的《行走天下:中國行旅文化》一書中,將汪大淵稱為“東方的馬可·波羅”。
汪大淵和馬可·波羅,我認為二者有以下共性:
首先,汪大淵和馬可·波羅家庭背景相近,都是出生于衣食無憂的商人家庭。
其次,兩人的航海行動幾乎活躍在同一歷史時期。馬可·波羅離開中國數(shù)十年后,汪大淵從古代“海上絲綢之路”起點城市泉州出發(fā),隨商船遠航走出國門。
兩位航海家都采取了搭乘商船的方式,完成了自己的航海歷程。他們都以紀實體裁寫下了沿途所見所聞,回國后將游歷情況寫作并編纂成書。他們各自的著作《島夷志》和《馬可·波羅游記》,為東西方文明的交流與融合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第五,汪大淵和馬可·波羅對世界歷史、地理的貢獻均被世人認可,都促進了人類航海事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
圖為江西南昌市青云譜區(qū)象湖風景區(qū)汪大淵紀念廣場。劉佳健 攝
中新社記者:生長于內(nèi)陸的汪大淵,為何會萌發(fā)探索海外的志向?
章麗:汪大淵,字煥章,江西南昌人,生于元至大四年(1311年)。少年求學時,汪大淵天資聰穎,博覽群書。他對西漢史學家司馬遷創(chuàng)作的《史記》愛不釋手,尤其是《貨殖列傳》中南北各異的地理、自然、物產(chǎn)等內(nèi)容,更是反復(fù)誦讀,沉浸于“紙上神游”的同時,也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向往。他收集了許多記載各地奇聞逸事和風土人情的地理著作,對海外地理的游記格外癡迷。
汪大淵出生地(今南昌市青云譜區(qū)施堯村)水運業(yè)較為發(fā)達,是古代當?shù)厮辖煌几酆拓涍\集散地。“江到南關(guān)古渡頭,旁分一曲入溪流。垂楊夾道三千戶,繞郭連檣數(shù)萬舟。”宋朝詩人宗必經(jīng)的《南浦》詩中,就描述了施堯村一帶的航運盛景。汪大淵成長的這方水土,雖不是沿海一帶,卻是個連山通海的地方。對外航運頻繁的成長環(huán)境,為他提供了遠洋航海的信息基礎(chǔ)。
成年后的汪大淵束裝遠游,沿著贛江一路上溯,來到了福建泉州。泉州港古稱為“刺桐港”,此時的刺桐港正值海上貿(mào)易空前繁榮之際,是梯航萬國、舶商云集的“東方第一大港”。元代至元二十九年(1292年),取道泉州出海的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馬可·波羅后來寫道:“我們抵刺桐城,城甚大……刺桐港(泉州港)即在此城,印度一切船舶運載香料及其他一切貴重貨物咸蒞此港……商貨寶石珍珠輸入之多不可思議……”正是泉州港的舶商云集景象,進一步激發(fā)了汪大淵探險求奇的興趣,促成了他日后兩度遠洋航行的壯舉。
航拍江西南昌市青云譜區(qū)象湖風景區(qū)汪大淵紀念廣場。劉佳健 攝
中新社記者:汪大淵遠航與鄭和下西洋有何區(qū)別?
章麗:與鄭和下西洋全由朝廷造船出資不同,汪大淵幾乎僅靠一己之力憑借商船完成了航海行動,他的故事比鄭和早了半個多世紀。
汪大淵先后兩次出海,都是附舶遠行。他沒有自己專門的船只,也沒有自己的生意,只是靠著搭乘商船不斷航行,一段一段前往下一站??梢哉f,汪大淵的航海,完全是憑借以商船活動為基礎(chǔ)的民間航行活動,這也是汪大淵遠航與鄭和下西洋的主要區(qū)別。
值得一提的是,汪大淵遠航給鄭和下西洋帶來借鑒。作為翻譯官多次追隨鄭和下西洋的馬歡,在《瀛涯勝覽》一書中記述了下西洋期間的所見所聞。在該書序言中,馬歡感慨:自己隨鄭和歷涉諸邦,“其天時、氣候、地理、人物,目擊而身履之,然后知《島夷志》所著者不誣”。馬歡的實地考察,印證了汪大淵記載的真實性、準確性。
航拍江西南昌市青云譜區(qū)象湖風景區(qū)汪大淵紀念廣場。劉佳健 攝
中新社記者:《島夷志略》記載了海外歷史勝跡和奇聞逸事,對當前研究古代中外經(jīng)貿(mào)文化交流具有怎樣的價值?
章麗:在航海旅行中,凡所到之處,汪大淵對各地的地理山川、民情土俗、風景勝跡、奇事異聞、貿(mào)易貨物等方面進行了詳細、嚴謹?shù)挠涗洝?/p>
現(xiàn)存《島夷志略》約2萬字,書中記載的220余個國名、地名中,有些是初次見,有些甚至是僅見于該書。這些翔實記載,在歷史、地理、文化、國際貿(mào)易等領(lǐng)域均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和科學價值,是當前專家學者們了解古代“海上絲綢之路”的珍貴史料。
《島夷志略》還記載了臺灣、澎湖是中國的領(lǐng)土,當時臺灣屬澎湖,澎湖隸屬泉州晉江縣,鹽課、稅收歸晉江縣。這恰好是鄭和下西洋的一個空白點,也是17世紀之前中國人對臺灣島的歷史記載之一。
中新社記者:研究汪大淵遠航,在當下有何現(xiàn)實意義?
章麗:以共情激發(fā)國家之間的情感流動,是當下做好國際傳播的可行路徑。在人類與海洋接觸的過程中,汪大淵無疑是沖鋒在前的勇士?;谌祟悓胶L诫U的共同情感體驗,將民間航海家汪大淵作為情感化標簽進行國際傳播,可為國際公眾認知世界海洋文明成果提供“共情機遇”。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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